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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門神 卷壹》3. 願意替你清理嘔吐物的朋友才是好朋友

林雨軒的舊公寓位置並不好,終年悶濕,即使是在北風呼呼的冬天,也需要抽風扇跟除濕機的加持。我很清楚林雨軒的口袋究竟有多深,因此格外好奇他為何堅持守在這裡。

他討厭被不識相的野鬼糾纏,但此地風水日夜吸引孤魂徘徊。
他不喜歡老人跟小孩,但在這棟堪稱隔代教養典範的老公寓裡,上下左右的鄰居不是爺爺奶奶就是幼稚園小毛孩。
他痛恨蟲蟻,但每天晚上我都得舉著電蚊拍,在屋裡衝來衝去,直到隔天清晨耳裡還充滿電火乍響的回音。後來我在每一方花圃種下數量驚人的的香茅與檸檬鞍,又用矽利康狠狠堵死牆邊與窗沿的每一條細縫,這個情況才稍稍舒緩。

上了矽利康的牆非常難看,所以我忍不住重新粉刷壁面,為了安排室內配色,還在二手傢具店替他購入了一套九成新的傢具,通通在一萬元內搞定。
我當然沒有虧待自己的畫像。畫紙棲身的老繡鐵門成天落鐵屑,總讓我覺得渾身發癢。全新的鋼木門以鋼板扣合臺灣紅檜,美的掉渣。我是木工的大外行,求了熟識的老師傅好多天,還幫他的同梯趕跑一個吊死鬼,他才肯教我一點點挑選與保養木材的知識,還替我介紹了可靠的二手賣家。
我為了林雨軒的居家環境煞費苦心,但他本人似乎不以為意。完工當天他放學回家,依舊倒頭就睡,醒來之後大肆抱怨我讓他在飯店睡了三天,又嫌我渾身油漆味害他睡不好覺,我向他請款時更是一副老大不願意的樣子。
幹拎老師咧,真他媽狗咬呂洞賓。
不過,作為一個機掰雇主,這是正常能量釋放。沒事兒、沒事兒。

不管林雨軒有多可惡,我為這間公寓煞費苦心是不爭的事實,絕無可能放任它在主人的漠視下淪為廢墟。所以我持續關懷這裡的清潔與養護,暫居的小房間裡堆滿了清潔用品,只要林雨軒一離家,就是我大顯身手的時刻。
艾莉絲跟花寶偶爾會大肆質疑我實習的意義,我向來當作耳邊風。一面整潔乾淨的門庭可是門神的驕傲,兩個候補資優神懂個屁!
我沒有潔痞或是強迫症,我只是樂於見到居家環境舒適清新。四面玻璃窗一塵不染,流理臺與瓦斯爐旁的磁磚白的發亮,木地板光可鑑人,因為我天天趴在地上賣力打蠟。
親愛的華桐子一進門,就吐了一地。

林雨軒不是沒有用相同的手法激怒過我,他的狐群狗黨時常喝得顛三倒四,然後把我的地板吐成胃酸沼澤。通常我會大吼大叫、把他們從四樓窗台丟出去作為回應,讓他們知道一個好門神會在適當的時機發飆。
但是面對可憐兮兮的華桐子,我卻不能發飆,嘔吐是醒酒的前兆,醉過的人都知道,吐完後又是好漢一條。
我把華桐子扛進浴室,花了一番功夫說服他站好站直,讓我替他脫去沾上嘔吐物的防摔衣褲,同時還得不停替他擦眼淚。
華桐子很少如此失態,雖然他跟每一任女友的結局都差不多悽慘,但醉成這副模樣卻是少之又少。高粱五八後勁兇猛,常與我拼酒的他肯定知道。我由衷懷疑他當初是抱著棄世的念頭跨上機車,這傢伙對凜槐鳳用情之深,可見一斑。
我得承認自己很心疼,再也沒有比看到朋友失魂落魄到如此地步更讓人難過的事了。
但這畢竟是華桐子的難關。我力所能及,也只有替他備妥洗澡水而已。
酒後泡澡其實挺危險,因此我稍微降低了熱水的溫度,又在浴室門邊放起了瑪莉蓮曼森的《Sweet Dreams》,以免華桐子昏死在浴缸裡。
嘔吐物沾到的地方有點多,害我錯估了清理的時間。當我把華桐子從浴缸裡扶起時,他看起來有些昏昏欲睡。我只好飛奔出門替他買舒跑跟蘋果醋。
在灌下大概六百毫升的運動飲料之後,華桐子在沙發上沉沉睡去。即使是在夢裡,眼淚依舊流個不停。
確認他呼吸正常無虞之後,我翻出林雨軒偷藏的12年汀斯頓,走到窗邊,點起一根菸。
住在樓上的王大嬸待會肯定會來敲門,我管她去死。華桐子的狀況很不樂觀,鬧得我心煩意亂,就算是玉皇老子也不能阻止我菸酒齊下。

華桐子換女友的速度一向驚人,而他在每一個女人身上花費的心思也同樣令人咋舌。碧潭的精靈瑤天凌波是他第一百六十五任女友,他倆交往的日子裡,碧潭邊上清潔溜溜,見不著半縷受執念禁錮的魂魄。這在當時為之轟動,華桐子更是因此登上秦廣王麾下第一鬼差的寶座。
秦廣王凜槐鳳對華桐子的愛慕行之有年,常與她起爭執的我很清楚這一點。因此當我聽聞他倆湊成一對時,內心是暗自慶幸的。凜槐鳳的個性火爆而極端,執法嚴厲,難免讓下屬心生怨懟。這種剛硬且出眾的性格對極了華桐子的胃口,她與華桐子的戀期持續了一個月,已經是個相當持久的紀錄,但華桐子卻還是把她給甩了。
沒錯,我不用聽華桐子親口證實,就知道鐵定是他提的分手。先前說過他在處理感情問題時有些古怪,這就是他的古怪之處:越是愛到深處,他越想早日擺脫。從得手的那一刻起便不斷產生逃避的心理,最終釀成無可挽回的、令兩方都痛心疾首的慘劇。
這種情況延宕太久,總有一天會出大事。我真心認為華桐子需要一個心理醫師,因為我也很需要,我倆可以手牽手一起去看病。但是神界沒有這項職業,像我們這種深受職場震撼或是心理疾病困擾的神,往往只能各自努力。
話又說回來,凜槐鳳跟前幾任的女人完全不同,華桐子這次肯定要倒大楣了,而我也不能置身事外。如果你愛上一個敢愛敢恨的人,最大的缺點就是分手之後會遭逢天崩地裂的報復。前陣子他倆愛的火荼,凜槐鳳對於我慣性插手鬼差勾魂的行為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現在戀情終結,以我對她的了解,算總帳的時機恐怕不遠了。
算了,怕什麼?我跟凜槐鳳本來就不對盤,她非黑即白的發判思維曾激怒我不下十次。若不是花寶跟艾莉絲趕來勸阻,女友小姐那一回我早就拆了玄冥宮裡頭的每一根大柱。
而華桐子是我的好朋友,在我心中的重要程度可以與艾莉絲、花寶媲美。天塌下來我也會替他頂著,這是鐵打的事實。
「放馬過來啊,臭婆娘。」我大聲咒罵,一口氣乾掉半瓶汀斯頓。
叮咚叮咚叮咚。門鈴連響三聲。
呦,王大嬸今兒個反應挺快,上禮拜摔斷的腿看來也沒多嚴重嘛。

左鄰右舍之中,我最痛恨的就是王大嬸。她養了三十幾隻貓狗,全部塞在狹小的公寓裏頭。如果她是個貨真價實的愛心人士,也就罷了。偏偏她養了那群小動物只是拿來招搖撞騙,一天到晚用假名在網路上裝窮,讓別人匯款資助她。實際上那群貓狗會生病全是因為她照顧不周,貓糧狗糧放到過期還照餵不誤,環境惡劣,幾個月才清理一次,貓狗們睡在自己的屎尿上頭,不生病才他媽有鬼。
為什麼我會如此清楚呢?因為我也是那個老騙子手下的受害者之一。剛進駐林雨軒的家裡時,樓上飄下來的臭氣薰得我睡不著覺,我衝上樓與她理論,卻被她老淚縱橫的模樣以及貓狗們的哀鳴唬得一愣一愣,自動自發當了她一個月的義工,好不容易將她的公寓清理乾淨,還預支三個月的香俸,買了15公斤的狗糧送給她。
林雨軒不懂我在瞎忙什麼,挑了一天上來一探究竟。他在王大嬸的公寓裡繞了一圈,面色鐵青地告訴我,我給的狗糧早就被她拿去變賣了,貓狗們吃的仍是過期將近半年的食物。
林雨軒偷開王大嬸的臉書,找出十幾本存簿,證實了她的詐騙勾當。
我當時沒有說話,只是請華桐子替我找了一輛貨車,然後將貓狗們一一抱下樓。每一隻都骨瘦如柴,奄奄一息。一隻年老的黃金獵犬估計鮮少離開公寓,來到街上時被隆隆車聲嚇得魂不附體,撒了我一身的狗尿。
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觸,只是萬分困惑。

為什麼?
為什麼連弱小的生命都能作為行騙的工具呢……

我跟林雨軒請了一天假,把貓狗送到雲林的私人狗園,之後定期捐款。希望牠們都能頤養天年。
我沒讓林雨軒報警,人類的司法簡直狗屁不如。
但是王大嬸畢竟是王大嬸,她在大樓公告欄貼滿告示,宣稱我偷走了她的愛犬愛貓,天天嚷著要上警局。我偶爾會受不了她的無恥,踹破她家的鐵門以示警告,而她會安靜一個月,然後故態復萌。最近她的新招是威脅著要去檢舉我在室內抽菸。我聽過類似的規定,菸害防制三小的,但林雨軒叫我不要理她,所以我叼著菸,把她從樓梯間狠狠踹了下去。

今天的王大嬸很體貼,知道我心情不好,特地來當沙包。我大步走向門口,拉開鋼木門,一把抓上來人的衣領。
「夏流。」林雨軒握住我的手腕,鬆開緊皺的眉頭。
「林雨軒?」眼中的世界微微搖晃,我揉了揉眼睛,對於現實感到萬分失望。
「妳在幹什麼?為什麼放我鴿子?華桐的機車為什麼停在樓下?」
「他身體不舒服,讓他住一晚。」我走回窗邊,指了指在沙發上熟睡的華桐子。
林雨軒打量華桐子的睡臉,眼底閃過薄怒。這讓我突然想到,自己似乎遺忘了某事。
「啊,不是故意,對不起。」
原本我跟林雨軒約定,三點一到就打通電話給他,好讓他能藉故脫身。但是華桐子一來,我全忘光了。
「妳讓我整個下午都耗在香瓏渠葉身上,還被迫答應下一場約會。」林雨軒咬牙切齒。怎麼搞的?我以為他跟母牛挺要好的。「……就為了跟華桐子在我家脫光光喝酒聊天?」
我低頭檢視自己的衣服,不都好好地穿著嗎?
「你目幹啊?脫光的只有華桐子,我都說了他身體不舒服啊。」
「妳才目幹,瞧瞧你們兩個現在的樣子,擺明是剛喝完酒打了砲!」
「打你老木,幹你娘。」我勃然大怒,任何對華桐子出言不遜的人,都必須死!「向華桐子道歉,否則我保證你吃不完兜著走。」
「妳放我鴿子,為什麼是我要道歉?」
「你他媽嘴巴髒成這樣,怎麼還敢向別人討道理?」
林雨軒一時語塞,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然後衝向房間。
碰!
死小鬼,如果撞壞房門絞鍊,他媽還不是我要修。
華桐子還沒醒,但我此刻極度需要宣洩,所以我抽出手機,無視數目驚人的未接來電,打給花寶。
響不到三聲,花寶居然就接了。
「夏鬼?」
「花寶!」
我放聲咆哮,窮盡自己對汙言穢語的一切認知,往電話的另一頭狂噴髒話。
狗娘養的王八蛋,得了便宜還賣乖,華桐子平日裡不知替林雨軒解決多少疑難,智障小鬼居然連收留他一夜的氣度都沒有,拎拿啊咧,水雞歪,操俗辣,看到黑影就開槍,腦袋拿去換陰囊……
「艾莉絲,她一直罵髒話,你來跟她講。」花寶無奈的聲音。
「幹嘛?她又喝酒喔?」艾莉絲接過電話。「喂,夏鬼,妳人在哪裡?」
「她在林雨軒那裡,而且又跟他吵架了。妳安撫她一下。」
「好啦好啦,喂夏鬼,妳幹嘛跟雨軒吵架?」
「肏機掰,都是他不講理。我肏他娘咧,華桐子喝醉了,我在照顧他,王八小鬼一進門就跟我大小聲……」
「照顧個屁!」林雨軒打開房門大吼。「艾莉絲!妳來評評理!一進門就看到一個男人光溜溜躺在你家沙發上,誰不會誤會?」
「你給我閉嘴!」我淒厲尖叫,覺得自己被艾莉絲傳染了折磨人耳的高分貝。「誤會林鄒罵,我都好聲好氣跟你解釋了,你還在那邊跳針!」
「都不要吵了!」艾莉絲怒吼,我幾乎能聽見自己的耳膜吱的一聲裂開,趕緊將手機從耳邊挪開。林雨軒用力一哼,再次甩上房門。
「夏鬼,華桐怎麼了?」艾莉絲換上專業的偵訊口吻。
「老毛病,只是這次比較嚴重。」我努力維持心平氣和。
「我作業趕完了,妳要不要出來跟我們吃個飯?」
「……可以嗎?」
我稍微猶豫,花寶應該還在生我的氣。
「當然可以,我們兩個的獎學金都下來了,可以請妳吃蛋糕。」艾莉絲氣定神閒,看來她的作業是真的寫完了。
「可是我還沒找到汪達與巨像……」
「不管啦,有在努力就好。妳吃飯的時候自己跟花寶說。」
「好吧。」
「妳要現在出來嗎?」
「現在不行,要等明天。」我瞄一眼華桐子。「華桐子今晚不能工作,我得去找夜坊宮。」

出門前,我拔走了林雨軒的機車鑰匙,又強制沒收他的手機,避免他召喚手下前來把華桐子弄死,殺神棄屍。
在我東翻西找,企圖搜出他的每一支備用手機時,林雨軒很怪異地一言不發,坐在床邊看著我,像個即將被禁足的小朋友。
沒錯,你就是會被禁足。使苦肉計嗎?智障才會上當,小惡魔休想動華桐子一根寒毛!我拉掉網路線,把數據機塞進工作褲的大口袋,跨出房門。
「夏流。」林雨軒突然開口。
「衝三小?」
「妳早點回來。」他把自己包進小毛毯裡。
「不准動華桐子,聽懂沒?」
我一直很好奇這間公寓的前主人為何要在房門外加裝銅片鎖,現在想想,估計他跟我一樣,常有困鎖兇猛惡獸的的需求。林雨軒的房門外共有三個外鎖,我一口氣全部拴上。
我在門外掛了張「內有惡犬」的牌子,替華桐子蓋好毛毯,然後心滿意足地出門。
身為朋友,我真是天殺的可靠!

夜坊宮住在萬華華西街,我給那兒起了個暱稱,叫蛇巷。萬華有點距離,所以我得用跑的去。其實大眾運輸是個不錯的選擇,但我討厭人多的地方。一輛公車只要超過三個人搭乘,我就會渾身不自在,花寶說這叫做人群恐懼症。
無所謂,我喜歡在夜裡奔跑。尤其夜半時分,那是最好。
喜愛來自成就感,你猜得沒錯,我跑得極快。
縱使次數過多的返身讓核心靈墨越來越脆弱,但靈質的創傷未曾減緩我的腿勁。林雨軒說,我大步疾馳的姿態,總讓他想到在莽原上追逐劍羚的獵豹。我很喜歡這個形容,林老闆的狗嘴鮮少吐出象牙,而我在探索頻道上見過獵豹奔馳的模樣,非常美麗。
今天沒有跟屁蟲,我完全不用調整速度。真他媽痛快。
我一步三階衝上屋頂,撞開舊鐵門,翻過水泥牆,提氣躍過建築縫隙,為今夜奔途拉起序幕。

斑斕霓虹與碎流車燈在我腳下蜿蜒,我落地前滾,挺腰躍起再次向前彈出。狂風放肆呼號,掠耳遠去,窈窕月影探出雲籠,與遍地電光一競明華。
疾風,月光,神行影。我明快吐納,空翻越過一條雙向道,交通號誌在我眼底交替紅綠,直行車減速而停,過彎車立催引擎。一方停、一方起,腹縮、胯落,我的厚底軍靴重重落上水泥屋頂,領著我以更高的速度,往龍山寺飛馳。

蛇巷的路標滑入眼下,我在夜宅屋頂旋身急停,掃起一波碎石土屑,仍是意猶未盡,仰天清嘯一聲,算是給夜坊宮叩門。
月下獨行令我心情大好,早先和林雨軒的爭執與此番快意相較,簡直不足一哂。我該常常跑步的,跑步有益身心健康,說不定還能治好我的各種恐懼症。
蛇巷的夜晚很靜,幾多年前,這裡是名聞遐邇的紅燈區。如今娼妓老邁,各自遷移,恩客們隨之轉移陣地。蛇巷的房價在那段時間一度高漲,成為炙手可熱的投資地。
老屋賣出極多,但改建的仍少。這裡的奇詭風水與太過老舊的管線,在都市更新執行完畢前勢必會成為新屋主的夢魘。
如今,此地杳無人煙,唯一窗寒燈,淒映酆都門。

我走到頂樓加蓋的鐵皮屋前,看著那只孤懸門簷的紅燈籠,在心底琢磨該如何開口。
夜坊宮的性情獨樹一格,獨特得令人無意深究。這與他沉默得近乎死寂有著絕對的關係。夜坊宮是我遇過最難以親近的生物,不若華桐子手段圓滑,四方是客,夜坊宮對待游離亡魂的手段出了名的狠辣。
我不太確定這是因為他引渡的亡靈各個怨憤深沉,還是夜坊宮行事一貫如此。他對我非常冷漠,並且曾經不只一次暗示:他覺得我是個弱智。但華桐子與夜坊宮薄有交情,因此他與我之間,也不至於相逢濺血、封喉索命。
應該不至於……吧?
鐵皮屋隔音效果極差,我能聽見屋內有個女人在輕聲說話。
女人?
夜坊宮跟女人?
為了自己的腦袋著想,我拼命忍耐著不要立刻打電話向每一個我認識的人爆卦。
鐵門無聲敞開,我端正臉色,目光迎上眼前人。

夜坊宮、夜坊宮。
向晚催寒偎虯火,醉憑欄,意零落,葉剪清輝,總叫離人默。

秀美而素白的鬼差冷冷俯視我,凝重殺氣從屋內緩緩溢出。
我謹慎呼吸,等待他開口。
夜坊宮非常討厭聽我說話,即使我有要事與他商量,也是一樣。某方面來說,我完全能理解他的想法,畢竟誰都不想和智商比自己低太多的人溝通。
但我總是不能服氣,功課差與智商高低分明是兩碼子事。
「劍?」夜坊宮冷冷轉動灰銀眼,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。
「見你,不必。」
「蠢貨。」
「謝師兄。」
「閉嘴。求什麼?」
我困惑的模樣一定蠢的像頭巴哥犬,但沒辦法,我不知道此刻該閉緊嘴巴還是照實回答他的疑問。
「華桐子。」言不及義的答案也是種選擇,我真聰明。
「受傷?」
「請替他代班。」
「憑什麼?」
憑你跟他是同梯啊北七。我打了個小小的呵欠,抑制嘴賤的衝動。
夜坊boy,輪到我了,抽牌!
「巧克力奶酥?」我故作姿態地抽動鼻子。
夜坊宮冰冷的臉色令他瞬間成為了極地漩渦的渦眼。
「師兄,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餅乾啦?」
我將對話字數上限拉到20,全力挑戰夜坊宮的耐性,同時拼命試著說服自己:華桐子值得我為他送命。
「別找她麻煩。」夜坊宮正竭盡全力在忍耐。居然連一台殺人機器都會被我抓到把柄,肏他媽的,這世界真是病得不輕。
「今明兩天。」
「成。」
夜坊宮背手而立,下了無聲且凶蠻的逐客令。
陰謀得逞,須見好就收。
我小心翼翼地鞠躬,防備著夜坊宮一掌劈開我的腦袋,然後轉身奔離。

頭殼的完整性對我而言,終究是敵不過心頭那道懸念。我在離蛇巷不遠的一幢矮樓樓頂停步,一邊思考,一邊來回踱步。
我看過的漫畫可不少,像夜坊宮這種無口暴躁的王八蛋,愛上囉嗦小精靈的機率高達九成九。
以商業考量論之,這是對比萌,好比大野狼愛上小綿羊。
以現實需求論之,這是生物追求配偶與己互補的天性。
以如今狀況論之,窺伺他們倆的互動將會是我出生以來幹過最不要命的事。

可是,我剛惹火了我的老闆、金主、大香庫。儘管我堅信把酒醉的好友扛回家完全符合阻卻違法要件,但林雨軒現在隨時都會大發脾氣把我踢出門,也是個不爭的事實。
我得做點什麼來補償他。有欠有還,再欠不難。

假設情境一:夜坊宮的小相好與鬼差之間存在著某種特殊關係。
假設情境二:可愛小相好碰巧會知道關於停車場抓交替的事情。
假設情境三:我的昭彰惡名未曾傳入可愛小相好的耳裡。
假設情境四:可愛小相好是個管不住嘴的天真傻瓜。
假設情境五:我不會被夜坊宮發現,可以拖著一條命回到林雨軒家裡。

肏他媽的蛋,如果我稍早沒有跟林雨軒大吵,現在我寧願把自己灌成一顆消波塊,一路滾去基隆港保護海灘。
很想嘆氣,但我不敢。焦躁地摸了摸菸盒,但我不能。夜坊宮的耳鼻跟貓一樣靈,絕不會錯過任何細音或異味。

腦中奏起《Mission Impossible》的主題曲,我屏息鑽進水塔下,直勾勾地盯著夜坊宮的鐵皮屋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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