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智曾問我，我會不會作夢。
我想他真正的疑問是：神明的夢裡有什麼？
夢境是潛意識的表徵。一名很厲害的學者如是說。當然了，之所以稱讚那傢伙厲害，是因為他的著作我完全看不懂。
潛意識的表徵？我很認同。
一開始，我的夢被食物跟漫畫劇情填滿。原因很單純，我常常吃不飽，也常常苦於《JUMP》上頭的精采連載更新太慢。
後來，每一個雇主接連來到我的夢裡。
阿智領著臺灣代表隊，闖進了LOL的世界冠軍賽。
龍先生再婚了，新太太是個堅強溫柔的女性，思純在她的教養下成為了一名車床技師。
筱嬋在寄養家庭受盡呵護，交了一個道士男友。小男生看似稚氣未脫，但出乎意料地成熟穩重。
隨扈先生逃出臺灣，在馬來西亞做了很多年的黑工，在朋友的引薦下成為總統的保鑣。女友小姐移民之後，兩個人秘密結婚了。
夢裡的我總是坐在公園裡的鞦韆上，鞦韆前搭了個巨大的舞台，每一位雇主的人生輪番上演。
那公園是我最美好的印象。出生後，上學前，青鴉常常帶我去公園玩，他跟學長坐在樹下抽菸下棋，我甩著竹蟬、吹著嗶嗶糖，在他們身邊衝來衝去。
夢是一頭伏臥在心底、長眠的睡獸，穩定噴吐的生息在獸鼻下凝結成冰。牠偶爾受回憶的晚鐘驚擾，悵惘地伸展軀幹，想像自己的體溫有朝一日能化解洞窟裡永恆的寒冬。
太多事情，只能在夢裡實現。
我在水塔下迷迷糊糊地睡著。夢裡的阿智在全球注目下振臂高呼，又哭又笑地跟隊友抱成一團。
我記得，阿智從來沒有在我面前哭過。
我被一陣隱隱約約的鈴鐺聲驚醒，睜開右眼時，一雙赤裸的白色小腳踩著精靈般的步伐，迅速消失在我的視野中。
「偷窺的人怎麼可以睡著呢？」
她的嗓音，比鈴響更清脆。
我癡呆了幾秒鐘，然後爬出水塔陰影，目送她遠去。
這是個月光稀微的夜晚，嬌小的雪白身影向西徐行，像是一株隨風飛舞的蒲公英。
遠處樓頂，生鏽的鐵門在難聽的嘎吱聲中緩緩關上。
大夢初醒，我的腦袋像鍋爛熟的馬鈴薯泥，一時無法思考夜坊宮究竟知不知道我還在這裡。
「他不知道哦。」
細小的女性嗓音響在耳邊，令我一陣頭皮發麻。我忍住打哆嗦的衝動，拾起落在腳邊的縐紋鈴。
五彩繽紛的迷你鈴鐺用細白棉繩串在一起，在我指下輕輕晃動，卻沒有聲音。
我一邊努力思考小相好為何要這麼做，一邊將棉繩纏上無名指。
或許她不排斥與我接觸，但又必須替夜坊宮留點面子。
或許她單純認為一個睡著的跟蹤狂很可笑。
或許她真的是個聒噪小妖精，跟夜坊宮聊了一晚還不夠，就連昏死在路邊的流浪漢都能抓來開講。
「妳能回答我的問題嗎？」我捏著棉繩，決意直搗黃龍。
行或不行，一句話。
「可以呀，但是再遠點就不行囉。」
真不錯，是個爽快人。
「渠葉手下有個麻煩的停車場，妳知道嗎？」
「誰手邊沒有麻煩事？適時轉換心情是個健康的選擇呢。我跟夜坊不一樣，白天也當差的，但我偶爾會休假，找間網咖坐一下。妳玩過《榮耀戰魂》嗎？《巫師》？《惡魔獵人》？《魔兵驚天錄》？手速不夠快的話可以先從《惡魔獵人》開始，不過我最喜歡的其實是《榮耀戰魂》啦……」
放屁啦，惡魔獵人操作超麻煩的好嗎？拜託不要推薦我回合制以外的單機遊戲好嗎？就連《仙劍奇俠傳》對我來說都很難打了，那種需要施放連續技的遊戲就不要再提了！
然後這傢伙怎麼有辦法這麼囉嗦啊！
「……我想知道關於停車場的事情。」
「可以呀，快問吧。妳的聲音越來越小囉。」
覺得距離遠收訊差是吧，啊妳是不會走慢一點嗎？
「那個迴圈是怎麼開始的？」
「因果關係？內行哦。」
「廢話，我可是來龍去脈專門科。」
「……第九層樓。」
「九樓？」
「…不……太多、第九層……有意思哦。」
指下縐鈴的色彩一點一滴褪去，化作無數粉塵，消失在風裡。
殘餘的女音在我耳中短暫迴盪，漸漸歸於虛無。
唉，與小相好談話真他媽累人，但總歸還是有些收穫。
我將那串褪為金屬色的小鈴鐺塞進口袋，懶散地步上回家的路。
情報得手，雖然最後有些模糊，但第九層樓應該是關鍵。
林雨軒，你又從乳牛渠葉那裏問出了什麼呢？
◥
回家之後我一夜沒睡，怕作夢。
華桐子在沙發上發出輕微的鼾聲，真迷人。
我躡手躡腳來到房間，做了十來組懸垂，光速沖澡，泡了維力炸醬麵充飢，這才想到林雨軒還被我鎖在房間裡。
管他去死，反正一個寶特瓶就能解決內急，我根本不必擔心他的膀胱。
……但是老闆大人應該還沒吃晚餐。
所以我還是很孬地拉開了外鎖，端著吐司夾豬排走進他的房間。
林雨軒坐在電腦前，一邊敲打鍵盤，一邊喃喃自語，建著我永遠看不懂的股市模型。桌下的垃圾桶裡散落著蘋果麵包跟科學麵的外包裝，這傢伙居然在房間偷藏食物，到時候養出一窩蟑螂又要對我唉唉叫。
「夏流，我餓了。」老闆敲著鍵盤，頭也不回。
我的正常反應是飆他一句干我屁事，但和氣生財是我今晚的處事方針。所以我將吐司放在他手邊，跑去廚房倒牛奶。
「夜坊宮怎麼說？」林雨軒咬了一口吐司，發現豬排時的反應挺好解讀：下頷頓一秒，眼睛眨三下。嗯，他很高興。
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對老闆咆哮，所以怒目相視堪稱我倆的日常。訝異或欣喜的表情極少在林雨軒臉上出現，這種稀有的情緒展現我自然是瞭若指掌。
「他同意代班，兩天。」
「兩天？妳什麼時候變成了談判高手啊？」
「社會在走，嘴上功夫要有。」
「放屁，你就算突然多了九條命，也不敢跟夜坊宮耍嘴皮。」林老闆大聲嗤笑。
「總之我成功啦，你得讓華桐多住一天。」
「行，沒什麼不可以。」
呦，裝大方呢。知道愧疚就好，看來小惡魔終於承認羞恥心的必要性了。
「夜坊宮知道些什麼？」
啊？
「妳幫我問了吧？我知道妳有問。」林雨軒津津有味地嚼著豬排，喝了一口牛奶。淡淡的牛奶沫駐留在上唇邊緣，這畫面不知為何顯得十分童趣。
「我是問了……」
我決定把小相好的事情塞到內心深處，填土加壓再灌漿，避免人渣老闆未來跟夜坊宮聊天時給我來個絕命背刺。
「然後？」林雨軒催促著，嘴裡的吐司都還沒嚥下去，就打了一個大呵欠。
「第九層樓，應該會有點線索。」
「好，那我們走吧。」電腦休眠，他亢奮地站起身。
「現在不行，我得看著華桐子。」
「為什麼？他早就沒事了。」
「他醉得很厲害，一不小心就會被自己的嘔吐物噎死。」我嘆氣。千杯不醉的林老闆在這方面分外冥頑不靈。
「是他付妳薪水，還是我會幫妳買鞋？」林雨軒火氣再昇，死小鬼今天暴躁的有些過分了。
「買什麼？這雙鞋不是你去路邊撿來的嗎？」我蹬直了腳板，欣賞黑皮軍靴整齊俐落的縫線。
「就算是撿來的，也是我送妳的啊！」
「我跟華桐子的友情價值，遠高於這雙靴子。」
林雨軒罕見地欲言又止。
「你乖一點，吃完先睡，我明天要跟同學吃飯，晚上再陪你。」
「夏流！」
「安靜。」
我慢慢起身，走到臥房門口。
側臉拂過一陣古怪的冰涼。
公寓外頭，某個東西正反覆輕觸我的畫像。
「你有什麼感覺嗎？」瞥了一眼站在我身後的林雨軒。
他搖頭。真他媽見鬼了。
「跟著我回來的？」
「誰知道，你就喜歡帶奇怪的東西回家。」
「屁啦，是他們愛亂跟。」
門外鬼物的手指緩緩下移，按上我的鎖骨。這舉動竟令我感到一絲熟悉。
「它在幹嘛？妳幹嘛一直抖？」林雨軒捏了捏拳頭，就要往外走。
觸感消失了，我在回神的同時一把扯住林雨軒。
「讓我出去，我不怕。」
「它離開了。」我的眉頭肯定皺得死緊，因為林雨軒看起來十分擔憂。
「怎？」
「如果不是路過，就是個幹他媽的大麻煩。」我試著把自己的眉頭揉鬆。
前一句話有些多餘，沒有半個野鬼會閒到跑去愛撫神明的畫像。
第二句話卻是非常真實，而我完全不想印證之。
林雨軒的舊公寓發生過兩次史詩級的大災難，一次讓我噴掉了左眼眼珠，另一次讓我在畫布裡躺了足足半個月。
放眼當今塗瓊院，實習經驗最豐富的門神非我莫屬，在雇主允諾下展開的門庭護界絕非易與。不嘐潲[1]，就算是太上老君想越雷池一步，也得吃盡苦頭。作為一個鎮守家園的門神，我就是這麼強悍。
你最好不要嗆我強有個屁用，雇主還不是死光光，我他媽會斃了你。
門神護門，奉行著數項基本原則。
第一、雇主的恩怨情仇，涉不得。
翻譯：如果林雨軒被人間的仇家砍成八段，我只能站在一旁裝雕像。
我痛恨準則一，無理又愚蠢，簡稱為哭枵[2]條款。
第二、區主神所下的戰集令，逆不得。
翻譯：權力分贓沒我的份，打仗時我得無怨無悔獻出心臟。
大臺北地區的主神是艾莉絲的指導教授，聖母鍍七狄，所以原則二被我稱為鍍他老母條款。
第三、未侵雇主門戶的孤魂野鬼，滅不得。
翻譯：除非惡鬼撞破林雨軒家的門，掐住他的脖子並且試圖擰斷，否則我還是只能裝雕像。
花寶曾經認真跟我解釋過準則三的意旨，比例三小原則的。總之即使這些怨魂有極大的可能會讓我回家吃自己，我還是得重視他們前往下一世的權利，不能輕易剝奪之。
我瞞著花寶，稱之為神愛世人條款，自然是充滿貶意。
準則一我沒遇過，希望永遠遇不到。
準則二遇過兩次，但都只是演習，無趣。
準則三倒是把我害得悽慘無比，這當然跟林雨軒的弱智脫不了關係。
那一晚，我待在學校補考示夢學，林雨軒悶得發慌，獨個兒出門蹓達，這一蹓立刻出事。他被一個長年駐留在十字路口的野鬼跟上，竟也沒拒絕，一路讓它跟回家。門一開，那厲鬼立刻露出本色，一爪抓向我的畫像。
畫像、香爐以及眉心一點靈識，是門庭護界的金三角。缺一，則界不成。那厲鬼定是對護界原理做了一番功課，知道要分點擊破。
我在考試中途突然心痛如絞，鼻血洩洪似地流個不停。示夢學的助教被我嚇個半死，抽走還沒寫完的考卷硬是把我趕回家，生怕我死在教室裡。我拖著越來越沉的身子回到家時，林雨軒倒在客廳中央一動也不動，手裡緊攢著我的小香爐。
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頭惡鬼從林雨軒身上拖出來，一番肉搏後將它削成了碎片。筋疲力竭的我緊急召喚艾莉絲來照顧林雨軒，然後趴在地上，花了足足三個小時才找到滾到冰箱後面的左眼。
那鬼怪我認得，它佔據的十字路口是我們夜巡必經之路，總之是個熟面孔。我早知道它總有一天會對老闆下手，膽敢跟蹤林雨軒的鬼魂並不多，而我嗅得出它們的意圖。
沒辦法，神若愛人，就不能自愛。肏你媽的準則三。
老闆醒來之後，為了維護職場安全，我一邊塞眼珠，一邊質問他為何讓那個傢伙進門來。林雨軒怔怔地看著我，終究沒說理由，卻是低頭認錯。
那是林雨軒第一次鄭重其事地對我道歉，並且保證絕不再犯。哎呀，真乖。
隔天他跟著我去找青鴉時，眼睛一直紅紅的。哎呀哎呀，真可愛。
身為一個成熟穩重的門神，我大方地原諒了他。
青鴉花了兩天補繪我的畫像，並且重建我與畫紙的聯結。那是場浩大慘烈的工程，我的眉心靈識察覺外敵企圖毀壞畫像，為求自保，本能地鑽進頭顱深處。青鴉經手的神明並不多，從沒處理過這種異狀，所以他抓起畫筆猛戳我的腦內組織，認為這樣做就能逼出靈識。
想當然耳，我痛得昏死過去，雖無外傷，墨血卻從全身上下瘋狂滲出，他媽差點死在畫布裡。
我一直沒有搞懂自己究竟是如何活過那個劫數，據說有高人出手。反正爆血慘案過後整整三個月，林雨軒都對我百依百順，就連日常夜巡都出現了請假的可能，簡直天堂。
林雨軒的愧疚為我帶來無數白吃白喝的美好時光，但實際上，我沒有真心責怪他。一來他年紀小，玩心重很正常。二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：我從來沒有嚴肅告誡他請鬼入門的後果，而這其實是我在遇上他的第一天就該做的事。自視甚高的林老闆會認為縱使惡鬼進了門，也不能奈他何，是很正常的。
總而言之，我是大人，小孩子犯錯都得算我頭上，這沒話說。
「妳沒事？確定？」林雨軒拎來兩罐啤酒。我坐在窗沿，拉開酒罐拉環，看了看掛鐘，四點了，即使明天是星期日，他也該睡了。
「我睡過了。夏流，妳不是褓姆。」林雨軒搖頭。「畫像的事，妳該聽聽華桐的意見。」
「不行，讓他休息。」我不能讓一個傷心欲絕的人再添煩惱。
「什麼意見？」華桐子冷不防睜開眼睛，凝視著舊公寓的天花板。
「剛剛有什麼東西碰了夏流的畫像。」林雨軒一語破的，華桐子警戒地直起身來，緩緩按壓自己的太陽穴。
我啜了一口啤酒，很不高興地瞪著林雨軒。
爆血事件發生的當下，華桐子正忙於一年一度的正神評鑑。平時考績過分優異的他在那一年非常倒楣地被指派為評委，因此分身乏術。當他終於把數以百計的評驗報告清出家門，分批送往主審神的辦公室時，我已經活蹦亂跳離開青鴉的畫布，在花寶家裡大啖酸菜火鍋。
華桐子對於沒能及時援助我感到萬分愧疚，雖然這整件事情跟他是八竿子打不著，但我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。試想，如果華桐子重傷瀕死時，我正毫不知情地幫林雨軒煎蛋餅，事後我一定會把自己的腦袋擰下來向他謝罪。
林雨軒覷準了這種心理，打算第一時間就把華桐子給拖下水。
我肏，臭小鬼今天真他媽難纏。
「我懂了。」聽完概述，華桐子理解地點點頭。「鬼笛，艾莉絲跟滿花最近有空嗎？這件事，我建議妳跟她們聊聊。」
「我們明天要吃飯，一起來？」我隨口邀請，林雨軒極度不滿地狠狠瞪我。
「好啊。」華桐子欣然，注意到林雨軒的怨氣，體貼地補上一句：「雨軒也一起吧，總不能讓他一個人在家裡擔心妳。」
「他才不會擔心，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停車場大樓的事情。」
「又找到新的樂趣了？還是一樣懂得享受生活呢。」華桐子起身離開沙發，走到窗前與我並肩。
小毛毯落上地面，華桐子彎身按上窗沿，一邊用懷念的眼神研究窗外景色，一邊撈走我的啤酒。
我的目光義無反顧地往下滑。
啊……
啊啊啊啊啊啊！
小核桃！
是小核桃！
居然能在有生之年看見華桐子的小核桃！
我陷入前所未有的大當機，不知該拿件外衣給他披上，還是放任自己的色心看個痛快。
媽蛋，早知道他會這樣大方地展示寶貝蛋，剛剛在浴室我就不該冒充正人君子，應該一把扯掉他的四角褲！
對了，華桐子現在正單身，可惡、太可惡了。早知如此，我剛剛應該順水推舟，趁他意識不清的時候，把他拖進我的房間……
林雨軒在華桐子身後發出暴躁的咕噥，抓起小毛毯一把圍住他的下半身。
「你幹什麼啦？」這小子居然一天就讓我暴怒兩次！
「華桐，不要在我家裸體，夏流喜歡用橡皮筋射雞雞。」林雨軒陰險出招。
「啊，真是殘暴的興趣。」華桐子似乎突然想起某事。「鬼笛，我剛剛醉得很嚴重嗎？沒給妳添麻煩吧？」
「沒。」
「有。」
我與林雨軒怒目相視，而華桐子終於開始四處尋找自己的衣服。
「機車停在樓下，你的衣服還在曬。林雨軒，借他褲子穿。」我決定先發制人，不能讓林雨軒胡亂加油添醋。「還有，明天你也不必上班，夜坊宮那邊我打點過了。」
「真是抱歉，我果然替妳添了不少麻煩。」
「沒有的事，失戀的人最大。」
「妳沒有趁機吃我豆腐吧？」
「三小？光著身子到處晃的人，還會在意被吃豆腐？」
「我有裸體的自由，妳有控制小頭的義務啊。」
「肏，我哪來的小頭？你酒還沒退是不是？」
「華桐。」
林雨軒將牛仔褲塞在華桐子的臂彎裡，然後瞇起了眼睛。
喔不，喔不不不不不。
「謝了，雨軒。」
「華桐，夏流一回到家就跟我吵架，所以我想還是直接問你比較快。」
小惡魔，快住手！
「凜槐鳳那麼好，你幹嘛跟她分手？」
留言
張貼留言